刘小样:中国式“娜拉”的结局

刘小样:中国式“娜拉”的结局

陶访曼 2025-01-01 科技动态 21 次浏览 0个评论

  作者 | 黄瓜汽水

  编辑、题图 | 渣渣郡

 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“那個NG”(ID:huxiu4youth)。在这里,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、故事和态度。

  千禧年初,有这样一档电视节目。

  它的播出时间被放在《大风车》前面,于是许多等待动画片的小孩,不得不收看几分钟这档“大人节目”。

  那个胖胖的,留着1厘米短发的女主持人,和我们在电视上见到的其他女性太不一样了。她总是在镜头里严肃地说着什么,但儿时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。

  后来我才知道,那是央视唯一一档以性别定位的节目,也是国内最早的女性节目《半边天》,电视里那个叫做张越的女主持人,说出的是关于“女性主义”的话语。

  在那档《半边天》里,人们记住了一个名叫刘小样的陕西妇女。后来,人物记者安小庆再次找到了她,写出了那篇著名报道《平原上的娜拉》。

  主持人,亲历者,写作者——这是一部属于中国女性的《时时刻刻》,而这次,三位女性打破了时间空间的阻碍,紧紧相拥在一起。

  二十多年后再见到张越,我甚至完全没有认出她的样子。

  她瘦了很多很多,我先一步辨认出来的,是她熟悉的自信有力的嗓音。

  从央视退休之后,张越想要完成她未竟的理想。她想给《半边天》的观众们一个交代,想去探寻那些曾经采访过的女人们,现在都过得怎么样了。

  《她的房间》就这么诞生了。像是千禧年的《张越访谈》,她第一个寻找的人,就是那个轰动了整个互联网的刘小样。

  22年前,刘小样穿着红色的大衣,脸颊红彤彤的,像是发着高烧。她羞赧地打量着从北京而来的摄制组,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,她说出那句“我宁愿痛苦,不要麻木”。

  一叠来自陕西关中平原寄出的书信,促成了《半边天》最有影响力的一集。

  “在农村,有钱可以盖房,但不可以买书;可以打牌闲聊,但不可以去西安。不可以交际,不可以太张扬,不可以太个性,不可以太好,不可以太坏。有约定俗成的规矩,要打破它就会感到无助、无望、孤独,好像好多眼睛在盯着你。不需要别人阻止你,你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矩。”

  坐在黄土房子前面的刘小样,脸上的表情平静且不甘。她虽然羞于表达,但每一句话都振聋发聩。

  她清楚地知道,一个农村女人的命运是从父家走向夫家,不配拥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。她想要读书,想要看电视,想要把精神的窗户一直打开。她渴望知识,也渴求外面的世界。她把电视当作书来读,跟着字幕一句句默念,紧紧抓着“普通话”这条与外界勾连的绳索。

  她享受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股怪异的悸动,就像她享受痛苦一样。就连身上红色的棉袄,也是她对生活的微小反抗,她不想沉下去,更不想和土地融为一体。

  女儿说她是“做饭的人”,她立刻回绝道:“我最烦别人说我是做饭的”。

  就是这一集在央视播出的《半边天》,改变了大凉山深处的女孩安小庆。

  她考出了深山,考到了北京师范大学的中文系,成为一名记者,写出了那篇《平原上的娜拉》。

  张越告诉我们,刘小样不仅改变了安小庆的人生,她的姐姐也是刘小样的观众之一。长大之后,姐姐成为大凉山的缉毒女警,在对吸毒人员进行心理治疗的时候,总会穿插一些女性主义的内容。

  对于儿时的安小庆来说,群山困住了她的童年。山外面的世界,只能靠出差回家的父亲带来的礼物填补想象。她在日记里写道:“这些山怎么这么难翻过去啊?”

  种子随机掉落在安小庆的青春期。上中学的时候,还不懂的娜拉与女性主义的她,看到了那一期《我叫刘小样》,她第一次被女性的力量震动,一个关中平原的女人,说出了她对远方世界的无限向往。她下定决心,以后高考填志愿,全部都填省外的。

  大学毕业成为记者后,安小庆总是忍不住搜索“刘小样现在怎么样了”。结果无人知晓。

  2020年的春天,安小庆的职业倦怠在大环境的推动下达到了某种悲观的顶峰。身处抑郁症中的她,开始思索自己作为记者“遗愿清单”,第一个跳出来的选题,就是“找到刘小样”。

  张越如今回忆起来也常常感慨。那时候她的手机坏了,通讯录全部丢失,弄丢了刘小样的联系方式,她们之间失联了十多年。但只有安小庆锲而不舍地追问她,缠着她,一定要做出这次报道。

  张越委托很多同事回忆刘小样的地址,但结果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县城名字。就连从前央视的同事也在拍摄素材里寻找线索,一帧一帧地翻找路牌、商店、化肥口袋、标语,试图找到刘小样的村子,但都失败了。

  最后,是死磕到底的安小庆,找到了刘小样。

  她联系了妇联的工作人员,县妇联的人通过当地朋友,终于找到了刘小样夫妇的村庄。20年后,安小庆终于见到了这个她念了无数遍的女人,写出了那篇轰动整个互联网的文章《平原上的娜拉》。这个身穿红棉袄的农村女性,再一次成为无数人的精神力量。

  三个彼此影响、关照、对望的女人,就是中国的“我的天才女友”。

  2024年,刘小样没有再穿红色的衣服了。

  在同样的村庄里,刘小样的家已经完全变样。

  曾经土黄色的房子,现在已经变成了崭新干净的农村自建房。还有一个深深的庭院,里面被刘小样放了许多植物花草,茁壮又沉稳地扎在土地里。

  刘小样喜欢花草,这些花草就变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。房前屋后是她栽种的三角梅、山茶花、玫瑰和茉莉,这些花草和她一样,在这个乡村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,却也融入得恰到好处。

  和22年前一样,刘小样在厨房里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做油泼面,但这次的环境变得更好了。厨房贴了崭新的白色瓷砖,从前的土灶也改成了现代化的燃气灶。

  这其中也有小插曲。张越告诉我们,去陕西咸阳接刘小样,她只安排了一个工作人员,随身带了一部手机进行拍摄。这其实是张越特地安排的,因为她不想让村民们看见远方又来人采访刘小样了。“你一来,村里人认出来了,说这不是电视台那个人吗?又要做节目了,这可不行。”

  张越懂得刘小样的性格,她不想让刘小样在村里变成异类。

  临行前,张越特地嘱咐同事多拍点镜头,拍拍刘小样做油泼面的场景,让远方的她看看刘小样家里的变化。结果同事的手机还没掏出来,刘小样已经麻利地泼好油了。

  工作人员也就没再补拍了,因为张越要的就是刘小样真实的样子,真实的刘小样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。

  刘小样到达大理的那个晚上睡得格外的好。

  平时六点就醒了的她,这次睡到了八点才醒。

  22年前,张越为了拍摄那期《我叫刘小样》,和她同吃同住同劳动了整整三天。拍摄结束后,刘小样找到了张越的宾馆,抱着她哭了起来,“你们忽然就来了,忽然就走了,就像一场梦一样。你们走了,我就又一个人了。”

  张越明白这些眼泪的含义。

  在闭塞的环境里,刘小样遇到她,像是长时间潜伏在水面下的人,突然抓到了一根可以呼吸的芦苇杆。那次离别,就像老天猛地把这根芦苇杆抽走,让她再一次回到了水里,再次踏上所谓的生活轨道。

  这也是为什么,2024年的刘小样睡得很好。

  “这20年,我特别的累。到这儿之后,我一下就安稳了。你们当时忽然来了,忽然就走了,也没办法,现在你们又回来了,这20年的事情好像有了个结果一样,我累了,我什么都不想了,我就想睡一下。”

  刘小样这次来,带了一叠“作业本”。

  那是小学生专门写语文作业的本子。每当她想引用什么话的时候,都会虔诚地翻开本子。

 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,是她这些年来从各种书本上摘抄下来的文字,就像一个认真的学生做语文课后作业一样,她很有仪式感地用钢笔誊抄,字迹干干净净。

  20多年来,除了张越和安小庆,刘小样没有和任何外界的人接触过。

  她们二人把她保护得非常好,让外界的关注停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,也让刘小样最大幅度保留了自己的生活。采访过后,一切如常,只有家里还留着当年张越送给刘小样女儿的一个小黄鸭布偶娃娃。

  当年,刘小样是悲观的。

  “生活没有机会再改变了,如果我还年轻,我是待不住的,你知道我一定会走出去的,可是我这么大岁数了,上有老,下有小,文化水平不高,我已经没能力出去了。你别再让人来招我了,我现在就觉得我待不住了,可是我只能这么待着。”

  如今,刘小样已经洗掉了这种悲观,以另一种平和的状态重生。

  “当时做了个节目,好多人都说我挺有思想的,觉得我好像得干点什么事业,写个书啥的。其实我文化低,没写出来,好多我想干的事我都干不成,我也不会。可是我会种地,我种地种得可好了,村里人都说我种得好。我现在站在我种的庄稼面前,看着这一大片麦子,我可舒心了。”

  张越告诉她,这些年,她已经变成了互联网上的“女性主义icon”,是一个大IP,只要她肯,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名声赚到钱。她听完之后,只是摇头摆手,这些东西似乎和她隔着两个世界。

  她甚至提起那句著名的“我宁愿痛苦,也不要麻木”,也会羞怯地笑。这句被整个互联网铭记的话,是她当时随口说出来的,她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好。

  现在的她读了更多的书,她发现加缪的话能表达她想说的,只是自己“没有文化”,所以说不出来。

  “我要拿石头打磨我这块石头,从痛苦荒芜里生出来的喜悦。”(《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》)

  张越和安小庆后来聊起来,这是刘小样在当今时代环境下最特殊的地方。她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是什么,更不知道自己的天赋能换来什么。她只是本能地表达着,本能地为自己感到骄傲。

  她聊起加缪、契诃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,完全没有卖弄文采的嫌疑,只有眼睛里闪着光。

  这更像是一个朴实的人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好东西,雀跃地和知己分享。在她身上,没有被社会规训后的狡黠和圆滑,只有直愣愣的、不会拐弯的坦然和诚实。

  后来,我们在安小庆的那篇报道里读到,刘小样也出走过。

  她去县城最好的商场柜台当柜员,只因为那个商场要求柜员必须说普通话。普通话就像她与外界连接的一根绳索,那是来自电视里的,来自远方的声音,她要牢牢抓着不放。那段工作经历,她现在提起来也格外开心自豪:当时为了得到这份工作,她甚至谎报了年龄。

  她也去了南方的工厂,去过江苏和贵州,但那些闯荡的故事很快就画上了句号。

  因为她发现,远方不一定有诗。

  就在她打工的工厂门口,开着许多漂亮的花,人们行色匆匆经过,没有人在乎这些花草。只有刘小样在乎。

  她愣是随机逮住几个路人,问对方“这是什么花”,结果显而易见,城市里没人关心这些。刘小样很困惑:“你咋不知道这花的名字呢,我觉得这好像不对劲呀,这不是诗和远方呀。”

  于是她回家了,也不再纠结地理位置的变化。

  所谓的出走,不一定是去南方打工,也不一定是在大城市有工作。精神的出走,比物理的出走来得更宝贵,更困难。

  现在,她告诉张越,自己已经想通了。

  诗不一定在远方,也可能在眼前,在家里,在农村的麦地,或是在手中的那碗油泼面里。“诗在我心里就行了,我不用在远方去追寻它”。

  城市里的人认不出山茶花,更没见过秋天的麦田。金黄色的麦穗连成一片,“快收割的时候的那种黄,比花还好看。”

  刘小样和张越走进田地,告诉她自己种的玉米型号是秦956,她特别自然地掰了一根玉米,还指导张越怎么正确地掰玉米。提起庄稼和农活,她总是很骄傲,头也扬得高高的:“村里人都说我种得好,我肯下苦。”

  她热爱生活,所以不能理解那些“为了所谓的理想放弃生活本身”的人。

  说起毛姆的《月亮与六便士》,她连连摇头。她不理解男主人公抛妻弃子地追求理想,因为“六便士和月亮,我都要。”

  她说到做到了。

  她爱孩子,爱丈夫,爱着自己的家庭;但与此同时,她也爱文学,爱哲学,爱花草,爱土地,爱思考整个世界的一切规律。

  她在大理的客栈院子里,对着一丛鼠尾草雀跃蹦跳。她捧在手里闻了又闻,生怕这股味道逃走似的。

  这是她在关中平原从未嗅过的味道,她立刻说起那首老歌《斯卡波罗集市》,里面的芫荽、欧芹、鼠尾草,是她一直好奇的事物。

  当她终于见到了歌里才有的植物时,开心地几乎要飞起来。

  刘小样变了,她少了诘问与不满,多了从容不迫的平静。

  22年前,刘小样的宣言是“我宁可痛苦,我不要麻木。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,然后我就很满足。有饭吃,有衣穿,有房住,这就很好了。我不满足这些的,我想要充实的生活,我想要知识,我想看书,我想看电视,从电视上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。因为我不能出去。”

  22年后,笑容终于爬上了刘小样高高的颧骨。她胖了一些,也自信了更多,现在她的自白是:“我的诗,就是我院子里的花,我的庄稼地,我的孩子,我家里的一切。我觉得你只要有自主的精神,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你的。”

  但她没有丢掉自己痛苦的权利,她仍然保护着宝贵的痛苦。曾经的她对着镜头说,“我虽然痛苦,但我不悲伤,我的痛苦可能也是一种蜕变”。

  现在她对痛苦有了更深的理解。

  痛苦不代表苦大仇深地与生活为敌,痛苦更像是保持精神上的思辨与活力。

  张越惊讶地听着刘小样说,这个世界无非就是西西弗斯推石头,“结果只是一个伪命题,就西西弗的那个石头。”

  她的从容和笑容,并不是因为她选择向现实世界缴械投降,相反,是她与自己从前的痛苦与愤懑相谈甚欢。

  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,同样,也不是一件容易被人理解的事。

  在《她的房间》播出之后,潮水般的关注涌向了这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。

  这档节目之所以取名《她的房间》,当然是因为伍尔夫。

  伍尔夫在《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》里提到,如果莎士比亚有一个名叫朱迪斯的天赋异禀的妹妹,她会面临怎样的结局?

  伍尔夫并不乐观,她为我们设想,朱迪斯一定会在家务的空隙间阅读写作,随后被父亲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,她哭闹,一定会挨一顿打。

  于是她在一个夏夜出逃,来到剧院门口,可惜女人当时不能演戏,于是她成为了经理的情妇,怀上了孩子。“当一颗诗人的心锁进一个女人的身体里,纠缠不清,谁能想到它那么焦灼和激烈?一个冬夜,她自杀了,葬在某个十字路口,就是现在大象城堡旅馆外面公交车停靠的地方。”

  我们都知道,这就是娜拉出走的结局,要么堕落,要么回来。

  但时间来到2024年,这位“平原上的娜拉”,创造了第三种结局——她出走过,彷徨过,痛苦过,但最后她认清了生活的本质,选择面带笑容地成为推石头的西西弗斯。

  她握紧六便士的同时并没有放弃月亮。

  她在读书写字的同时,仍然是一个接地气的劳动人民。

  在大理的集市上,菌子味美但价贵,张越和安小庆没说什么便要付钱,只有刘小样坚持和摊贩讨价还价,临走前还坚持要店家赠送个小菌子,和每个妈妈上街买菜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。

  但同时,她也有天真烂漫的瞬间。在张越买葱油饼的间隙,刘小样满眼欣喜地看着刚刚买到的莲花和莲蓬,那是一种未经污染雕琢的眼光,对大自然充满庄重的敬意与爱意。

  在当下的社会,这样的眼神越来越稀有罕见。

  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动物。

  她有极其深刻的洞察。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保持自由的精神意志,她批判“孝顺”二字把太多人带进了死胡同。

  但同时,张越问她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女不婚不育,1968年生人的她也无法接受。安小庆从《人物》辞职,抛下家庭一个人躲进大理深处写书,刘小样同样也无法理解。

  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人会有的状态。她既有她先锋的地方,也有她不那么进步的地方,更有她脆弱不堪的秘密。

  刘小样说起《半边天》里印象最深的人物,是一个舞蹈家。当她说起对方能用身体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时候,忍不住捂着脸哭泣起来。在她做学校生活老师的时候,大家一起排练甩葱舞,别人都能跳好,只有她的动作是错的。旁边的人调侃她:你天生就没有艺术细胞。

  单单这一句话,就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她。后来张越向我们解释:“其实不是跳舞的事,是一个人终其一生,努力一生,也不能成为自己喜欢的那个样子。”

 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女性主义icon,也从未接纳过自己的女性主义灵魂人物的身份,她只是一个爱读书的普通人。一切讨论都是外界循着她而来的。

  张越后来告诉我们,刘小样身上最珍贵的智慧,其实是平等地关照整个世界。

  如果你看过顾长卫拍的《立春》,就会明白一个文艺青年在乡村县城的处境。他们的与众不同,会导致他们陷入被孤立被敌视的困境。

  但幸运的是,刘小样从来都不是王彩玲。

  一直以来,张越都担心刘小样在村里的人缘不好,她问过刘小样“大家理你吗”,没想到结果恰恰相反,每次刘小样家里有什么事,全村的人都来帮忙,大家相处得特别好。

  张越也有点困惑,一个如此特立独行的人,为什么能和村里人处得这么融洽?

  原因很简单:刘小样从来没有看不起过任何人。

  村民们日常的娱乐活动是打麻将、打牌,或者聚在一起说点家长里短,刘小样从来不参与这些。她永远都在看书,摘抄,写东西,维持着和大部分中国乡村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。但她从来都不会高高在上地评判别人的生活。

  “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所谓的有文化、有追求、有理想而看不起过任何人,她从来不认为她这么活着就比人家那么活着高级,读书的人就比打麻将的人高级,她没那么想过。只不过是别人打麻将,我读书,仅此而已。”

  “她对别人是没有排斥的,所以别人对她也没有排斥,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非常松弛的。”

  张越总结过,一是她从来没有逃避过最普通的日常的现实生活,二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心灵的自由、思考和精神的成长,她非常成功地把这两件事情兼顾在了一起。

  “她想明白了好多我们都没想明白的事,我们都在喊现实不好,令人窒息,我们要追求诗和远方,但是我们家门口的花叫什么,我们谁都不知道,你到哪去找诗?你自己身边的诗你都不看。所以我觉得,她非常诚实地替我们解决了很多我们的困惑。”

  节目播出后,一篇小红书帖子的标题是“文学救不了中国女人”,字里行间是藏不住的失望。

  他们遗憾刘小样选择了“留下”,选择成为“好妈妈好婆婆”。似乎是她放弃了自己宝贵的灵气,选择了一份泯然众人的生活。

  刘小样“滞留的决心”,被他们称作“突围失败”了。

  如果以去留、婚育、家庭选择去定义“女性主义”,那我们的视角未免也太狭隘了。

  本来就没有任何具体的东西,能“救”中国女人。只有主动去思考去劳动才能拯救自己,等待任何崇高宏大的主义打捞自己,都是另一种懒惰。

  刘小样不需要文学来拯救,是她自己拯救了自己。她自己在出走和滞留之间,找到了一个高难度的答案:让肉体踩在土地上,灵魂飘在高空中。

  当你对生活不满,一走了之其实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。而你选择留下来面对,消化,适应它,并且还要保持高度的精神自由,保全了丰满的自我,并且用精神的充盈去滋养现实,反而是一件更难的事。

  张越告诉我们,刘小样的儿女虽然都在大城市当了白领,但只要一有假期就要回到农村老家,陪伴父母。张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回家的年轻人,这样的年轻人,也一定是在一个充满爱和尊重的家庭里长大的。

  刘小样的女性主义,就是爱家人,爱土地,爱庄稼,爱花草。如果我们无法理解这样的女性主义,那才是女性主义的悲哀。

  有一天,张越给刘小样打了一个电话。电话那头的刘小样说她正在地里,天上下着大雪。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响,刘小样一边打电话,一边高兴地跳舞。

  她说:“我脚下是我种的十亩麦子,雪特别大,把麦子都盖住了,地里现在没有人。我知道大雪下面是我种的麦子,全村人都知道我种地种得好。我人生有好多梦想都实现不了,我也不会写书,但是我会种地,我种得这么好。”

  挂了这通电话后,张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她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。她知道,远方的刘小样过好了自己的人生,她用双手拥抱了自己的命运。

  “我可能一生内心都不得安宁,我的生活可能就是普通的生活,但是我会在生活里一直用石头磨石头,所有的这些她是接纳的,所以我觉得她就是安顿了。我不能说她是不是活得特别快乐什么的,我替她回答不了,她也没回答过。”

  出走是勇敢的,但并不代表留下就是懦弱的。直面生活的本质,双手插进泥土之中,在麦子地里抚摸每一株麦穗,才是真正的波澜壮阔的人生。

  直面人生,了解它的真谛,爱它的本质,再决定你要不要过这样的人生。

  《明朝那些事儿》最后一段话是这样说的:

  我之所以写徐霞客,是想告诉你,所谓百年功名、千秋霸业、万古流芳,与一件事情相比,其实算不了什么——这件事情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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